魔王的責任

結界可以隔絕寢宮中的聲音與氣息……

但卻無法遮蔽惡魔之王自靈魂位面的凝視，與身旁皇家侍衛長加拉的緊張焦慮不同，表情一派輕鬆甚至嘴角還帶著若有若無淺笑的伊斯坦莎……

除了淡然葛優癱在天鵝絨軟椅上外。

如果仔細看去……

她那性感的嘴唇好像在微微開合，似乎在無聲自言自語著什麼。

惡魔的低語穿透了結界，如詛咒般不停蠱惑著早已冷靜不在的凡人。

就在所有人都坐立不安的等待中，紅發貴婦忽然起身，好整以暇的搭理好自己有些散亂的發絲、以及長袍大氅上的褶皺，邁開穿著黑皮過膝高跟長靴的美腿，走到加拉身旁笑著說道。

“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我有些擔心，要不要咱們進去看看？”

正是六神無主的加拉隊長當然早就先進去一探究竟……

只不過以他的身份卻並不敢僭越……

但既然是西部領公爵、帝國大元帥、以及未來帝國的繼後或者是繼皇太后開口……

當然這些問題就不存在了。

他趕緊激動的點頭同意：

“我也很擔心陛下和太子殿下安危……打開結界，我陪伊莎大人一起進去給陛下問安。”

先前佈置結界的魔法師顯然都和加拉一樣是站索倫太子這邊的，得到命令後沒有任何質疑就解除了皇帝寢宮的魔法屏障，大家心照不宣，反正是那位伊莎元帥先開的口……

哪怕大事不成依舊還是老皇帝執政，事後問責時也能一起將鍋甩給位高權重的西部領公爵。

然而已經看到事件結局的伊斯坦莎，根本不會在乎人類的這點小心思……

她知道現在到了收穫成果的時刻，之前的佈局和一系列騷操作不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天麼？

隨著加拉隱秘的手勢，六位身披戰甲的近衛騎士跟了上來，大魔王眼波流轉笑意幾乎要壓制不住……

這幾個人的氣息遠比普通侍衛強大許多……

其中為首兩人竟然已經到達職業頂階層次。

需知天階高手已經可以縱橫大陸在任何勢力享受供養……

而能夠在不知不覺間將這等高手安插在皇庭內宮……

除了心思縝密財大氣粗的傑夫首相外……

伊斯坦莎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具備這種能量。

寢宮內還彌散著尚未褪去的元素氣息、以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道，加拉內心的不安越發嚴重……

所有人都是魔法鬥氣領域內的強者，怎麼會察覺不到空氣中爭鬥後的殘留痕跡。

除了將佩劍上交後、就兩手空空的紅發女人，加拉、以及他邊那六位身著內侍盔甲的強者均不自禁的將手按在了劍柄處。

兄長傑夫公爵的叮囑猶在耳邊。

雖然家族已經站隊在索倫太子一方……

但基於對帝國的忠誠高過家族興衰的原則……

他必須竭盡全力去阻止這對皇室父子的矛盾演變為整個帝國全面內戰的導火索。

可現在原本看似水到渠成的權力更迭卻在這漆黑的夜裏，出現了可怕變故，讓這位一直都想要恪守騎士準則的男人感到惶恐。

金碧輝煌的宮殿內無處不極盡精緻奢華……

可曾經的一切耀眼之物都在這死寂的深夜與壓抑的氛圍中變得黯淡無光，各懷心思的一行人穿過層層廳堂，終於步入這座寢宮最深處帝王休舔之所。

在爐火跳躍閃爍的光線裏，大片刺眼的暗紅暈開在厚厚的獸鬃絨毯上，曾經一向以睿智沉穩形象示人的索拉法皇帝，緊抱著自己兒子的身體如雕像般癱坐在地，瞪大的眼睛直直凝望著壁爐的火光。

皇帝的手掌死死按在索倫的脖頸處，鮮血卻依舊從他的指縫裏緩緩向外流淌。

那個野心勃勃不可一世，以為馬上就能君臨天下的帝國皇太子，此時已經氣息全無，如小時候那般被自己父親抱在懷裏。

看到這一幕的伊斯坦莎，心中微歎，想到另一個世界中那副名為伊凡雷帝的名畫中所記錄的場景與眼前何其相似。

從小作為皇儲培養，一直都順風順水的索倫哪經歷過真正的殘酷……

就算兩人實力相當他其實也並非在無數次生死曆練中長大的老皇帝的對手……

更何況為了順利傳位而故意在暮年一直表現平庸的諾特斯克皇帝本就是個比自己兒子更加厲害的強者。

兩人真正實力差距只有擁有上帝視角的大魔王看得最為清楚，早在她誘導索倫以武力奪位並先下手為強的時候……

就將這位皇太子的結局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所以，認為自己更加強大，自己父親業已老邁無能……

只不過是索倫自己的主觀想法而已。

這時已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一眾高手面露駭異之色齊轉過頭看向加拉隊長……

而後者卻是臉色煞白的全身都有些顫抖起來。

他做夢也沒想到最後，這對父子的結局竟然會是父親殺死了兒子，殺死了他唯一的、親生兒子……

索拉法帝國皇室，弗加特家族後嗣已絕。

所有的計畫都在這驚天之變中再也派不上用場，受制於天賦長久的鬥氣戰技修行好不容易到達天階強者的加拉並不具備自己堂兄傑夫公爵那樣的應變之才，面對此情此景……

他整個人都陷入手足無措的驚慌之中。

只有伊斯坦莎面色不變的走上前，先附身略微查看了一下索倫屍體上的傷口。

喉嚨中劍，一擊斃命。

女魔王挑眉差點忍不住喝一聲彩，不愧是敏捷系的暗殺職業者，出手絕不拖泥帶水。

那把無形之刃似乎也自帶詛咒效果，奪命亦斬魂，索倫現在除了這具體溫漸逝的屍體外，連靈魂都已經消散……

不愧是飽飲弗加特家族皇室血液的不詳武器，好像在弑殺親族的情況下自帶BUFF加成，總會打出暴擊效果。

“陛下，太子他……”

伊斯坦莎將手按在老皇帝的後背輕輕安撫。

“我最後的兒子也死了，帝國沒有了皇儲……”

諾特斯克皇帝雙眼空洞的喃喃說道。

“世人皆有一死……

但帝國長存，只要陛下您還活著……

索拉法必將長盛不衰。”

居心叵測的惡魔之王口裏說著似是而非的安慰話語，好像意有所指。

絕美豔麗的俏臉上，是殘忍的平靜、淡然。

“長盛不衰……呵呵呵，我可以相信你的話嗎？

不……

這世上沒人值得相信……

所有人都在覬覦我的位置，都出去，沒我的宣召誰也不要打擾我！”

終於冷靜下來但卻不得不面對自己親手釀成慘劇的老皇帝忽然面容扭曲的沖身旁的人嘶啞的吼叫道。

心神大亂之下他雖然有些察覺這一切似乎並不該如此……

但也無法真正再去反思……

他現在只想一個人再陪兒子多呆一會兒。

伊斯坦莎輕點了頭，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走過加拉身邊的時候，她用手拉住還呆愣在原地覺得自己是否應該做些什麼的後者，將這位徹底傻掉的侍衛隊長強行帶離了寢宮。

剛到門外，女魔王忽然狠狠扇了加拉一記耳光……

然後在所有人驚異不定的目光中，從容伸手示意魔法師們繼續佈置好結界。

終於算是暫時被打醒的加拉瞪視著面前的女人，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還不趕緊將剛才發生的一切趕快去告知首相大人？

很顯然，我們都失敗了，誰能想到陛下會如此絕情，親手弑殺自己唯一的兒子……”

伊斯坦莎歎了一口氣，有些沮喪的說道。

加拉隊長在她提醒之下趕忙招手叫來一名近衛，耳語幾句後再按耐不住心中彷徨，有些顫抖的開口詢問道：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這就要看你的選擇了。

雖然我一直都支持太子殿下……

但同樣陛下亦對我非常依仗……

他想通過聯姻來將我麾下強大的軍團併入皇室……

所以就算事後知道我與索倫殿下之間那些齷齪應該也不會追責……

而且如果我能幫皇室孕育出新的子嗣……

那至少餘生的顯赫與富貴都不必擔心……”

伊斯坦莎結果侍衛奉上的佩劍，一邊把玩著一邊平靜講述對未來政局走向的分析。

看著加拉越皺越緊的眉頭……

她忽然話語一轉，用血紅色眼眸直直盯著對方的眼睛，故作擔心的繼續說道：

“不過，首相大人、以及那些跟隨他的貴族們可就有些不太妙了，想必你也知道他早就對西部領的集權式新政抱有興趣……

而咱們這樣支持太子殿下的行為顯然也成了造成這場悲劇的原因之一。

不難推測……

所有參與這次太子逼宮事件的人都會招致陛下的記恨……

更何況東境、以及各大貴族的聯軍此刻依舊將烏拉奎特將軍勤王的軍隊擋在南方，北面高地領的軍隊也被那些受到你們煽動的領主軍隊所遲滯。

自古帝王多疑，一次背叛就代表再不配得到信任，到了明天，整個帝國都會知道太子殿下的死訊……

那些原本就搖擺不定的貴族和將領終將再次倒向皇帝陛下。

所以。

如果還要等傑夫大人傳訊一切根本來不及。

如果不想被清算的話……你必須站出來做出決定，明早之前我還可以繼續站在太子這邊兩不相幫……

但過了今晚，為了家族存續，我也不得不率領外面的30萬大軍遵從皇帝號令，將手中劍刃指向陛下的敵人們。”

“我做決定？

今晚，明早？”

加拉隊長顯然還一時反應不過來伊斯坦莎話中的意思。

“就是說，今晚我們還站在同一立場上。

雖然出於對帝國的忠誠我並不會擁兵作亂……

但今晚我人就站在這裏，無論你做什麼，我和我的士兵都兩不相幫……想想吧……

若陛下也死於今晚……

那根據古老的規則……

所有貴族們將共同推舉出新的繼承者，誰在貴族中威望最大，又是誰擁有足夠收買到所有人心的滔天財富？

數百年前，雙頭兀鷲弗加特家族推翻暴政建立新朝的佳話傳承至今，歷史總會在相似中輪回，數百年來最好的機會就在眼前，戰隼是一飛沖天還是就此湮滅在這場變革之中……

就看你現在的選擇了。

畢竟他們不是都聽你的麼？”

說著，伊斯坦莎瞥了一眼四周早已被她話語所打動的一眾強者，指了指加拉佩劍劍柄上的鷹隼紋章。

所有人在這時都雙眼泛紅的看向加拉.米亞托洛……

就算不擅心機……

他也能看出這些猶如賭徒般孤注一擲的眼神裏所透露出的資訊。

既然事敗已成定局，為了自身前途、以及家族未來，何不鋌而走險去賭一次，將命運抓在自己手中！

臉色蒼白發絲已經被汗水浸濕的加拉在猶豫片刻後，忽然抬起頭看著面前那將自己的惡念及野心都輕易勾動的紅發女人，聲音沙啞的問道：

“既然你還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還要幫我們，給出這種建議？”

大魔王心中暗笑。

還不算太傻……

隨即以奧斯卡影後般的表情控制，做出了一個痛苦哀怨但卻又帶著猙獰堅毅的複雜樣子，苦笑一聲說道：

“幫你們？

首相大人一直都在針對我……

那些貴族們也視我為蛇蠍，你們有什麼資格讓我幫？

我只是作為一個母親……

在履行保護自己兒子的責任罷了。

陛下許諾由我生下帝國的皇儲……

可如果真等到孩子降生時，我現在的兒子就會是皇室乃至整個帝國的污點，陛下既然要將西部領併入皇室，絕不會允許我的長子繼承西部領……

而次子做皇帝的事情發生。

同父異母的兄弟……

再加上西部領足以威脅到皇室的強大軍團……

等到兩個孩子長大後，誰知道會不會因為野心而同室操戈。

而在這座宮殿裏……

他有一萬種方法能夠在不知不覺間消除掉這個不該活著的錯誤……可那是我的兒子！

若為了一個還未出生的皇儲而需要犧牲掉我可愛的凡尼……

那我寧可那個所謂皇儲根本就不存在！”

加拉、以及一眾強者這時才恍然大悟。

畢竟沒有哪個母親會為了還未懷上的孩子去傷害自己親手養育的兒子……

這種出於私心與母愛的理由確實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慮。

加拉深吸一口氣，也知時不我待，定定看著眼前風華絕代的女人，有些慚愧的說道：

“那麼，我想請伊莎夫人和我們一起去見證帝國的未來，否則西部領大軍就在城外集結，我們無法判斷這是否會是一場陰謀。”

雖然不夠機智……

但卻足夠謹慎的加拉就算在惡魔之王的蠱惑下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還知道拉著對方一起背鍋。

而早就預料到自己也必須付出一定誠意的伊斯坦莎……

隨即擺擺手沉聲說道：

“當然，要不我拿劍做什麼……米亞托洛家族、以及所有追隨你堂兄的領主們，都會銘記你此時此刻的決斷……

而歷史，也終將給我們今天的所作所為一個公眾的評判。”

女魔王的話讓加拉羞愧不已……

他沒想到一個女人的竟然有此魄力，得到對方名為中立實為助攻行為的支持……

他打消掉了最後一絲猶豫，用眼神看向周圍那些早已躍躍欲試的強者，轉身走向寢宮的門扉。

懷中抱著逐漸冷硬的屍身，諾特斯克皇帝也終於強迫自己壓制住所有絕望與痛苦，去思索今夜過後該如何平定帝國所出現的危機。

只是就在他還沒能想出穩妥辦法時，外面的腳步聲說明又有外來者擅闖寢宮。

以老皇帝聰明的頭腦很快就判斷出事情不對……

他面色凝重的將索倫的屍體輕輕放下，從地板上拔出鋒利的“無形之刃”隨手擦拭掉血跡，向外看去。

並沒有出乎他的意外，不尊號令去而複返的正是不久前才被喝退的侍衛長和那幾個陌生面孔的近衛騎士，以及那個他即將立為新皇后的紅發女人。

決心用自己雙手來改朝換代的加拉在惡魔之王墮落邪能的侵蝕下已經摒棄了騎士榮譽與對皇帝的忠誠……

他並非是靈魂純潔之人，亦有隱藏的陰霾，一點私欲幾分野心，終被邪惡扭曲成了此刻的瘋狂行為。

他面容僵硬的拔劍出鞘，將劍尖指向自己曾經效忠的皇帝……

其他六位強者也紛紛拿出各自武器蓄勢待發。

“傑夫和那些貴族們的野心終於按耐不住了嗎？

這樣也好……我將親手處理掉你們這些帝國內的蛆蟲，讓你們都給我的兒子陪葬。

你呢，伊莎，你也要加入他們？”

老皇帝抖掉身上披著的裘皮，眼光在所有人臉上流轉一圈……

最後看向站在一旁的大魔王。

“怎麼會，陛下，您是瞭解我的，我和我的西部領只會站在勝利者那邊……再說我一個被廢掉力量的弱女子又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說著，伊斯坦莎就將手中“霜隕”長劍隨手扔在一旁，以示清白。

“這就好……”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諾特斯克皇帝化作一團朦朧的黑影，向加拉直撲而來。

心知皇帝那把從不輕易示人的“無形之刃”可怕的加拉趕忙爆發鬥氣揮劍格擋。

但爆裂的火系鬥氣卻並沒有能夠迎接到對手的進攻，慘呼聲自旁邊傳來，一名還沒來得及吟唱魔法的魔導士就此殞命在皇帝劍下。

視線誤導的天賦結合聲東擊西的戰鬥方式，早在一次次與兄弟姐妹的生死搏殺中被諾特斯克皇帝磨煉到爐火純青，只在刹那間就輕鬆解決掉了對方一人。

隨後開始的戰鬥裏。

雖然老皇帝以寡敵眾……

但卻依然遊刃有餘，明明加拉等人的實力加在一起應該佔據優勢……

但卻在對方那種神出鬼沒的攻擊中總被找到機會各個擊破。

只是短短十幾分鐘……

就又有三位強者倒在了地上。

看得旁邊的伊斯坦莎，忍不住連連皺眉，暗自嘀咕道：

“這老東西還真厲害……

這種奇特的天賦技能，難怪能把自己家一戶口本的人都給搞死……哎……

那你就別怪我不講武德，偷襲你一個老人家了……”

就在加拉與剩下的兩名強者也紛紛掛彩後，終於看不下去的大魔王如憑空位移般忽然出現在老皇帝面前，擋住了他的進攻路線。

臉頰都差點撞在一起的諾特斯克皇帝急迫間想要避開……

但拿劍的雙手手腕卻被伊斯坦莎抓住，對方明明纖細修長的玉手，此時卻如鐵箍般讓他根本掙脫不得。

下一秒加拉的長劍就從側後方刺入老皇帝的心臟，劍尖自他胸腔中透出，面上甚至還掛著錯愕表情的一代帝王……

就這樣死不瞑目的癱倒在一個女人懷中。

大魔王順勢嫌棄的將老皇帝的身體推開……

然後抬眸看著猶自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真的就這樣殺死帝國皇帝的加拉隊長，拍手笑著說道：

“恭喜你，加拉.米亞托洛先生，弑君成功，今後必定名揚千古。”